伍佰两!
李世民的瞳孔,骤然收缩。
他拿着那张薄薄彩纸的手,都感到了几分沉重。
一旁的长孙无忌和尉迟恭也凑了过来,当他们看清那彩纸上的字迹时,表情瞬间凝固了。
尉迟恭那双铜铃大眼瞪得溜圆,嘴巴半张着,足以塞进一个鸡蛋。
伍佰两?
就这么……中了?
长孙无忌的脸上,第一次失去了那份从容淡定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与荒谬的复杂神情。
他下意识地看向那掌柜的。
只见那掌柜的,此刻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。
他死死地盯着李世民手中的那张彩票,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两下。
显然,他也未曾料到,这刚开出来的二等奖,会落在这么几个面生的外乡人手里。
此时,所有人的目光,都聚焦在那张小小的彩纸上,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。
五十两,已经足以让人疯狂。
那伍佰两,简直就是足以让任何一个平民百姓,彻底改变一生命运的神迹!
“中……中奖了……”
“天啊!是二等奖!是伍佰两!”
“我的老天爷,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!”
“快,快看看是不是真的!”
周围的宾客议论纷纷,全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。
那掌柜的脸色变幻了几下,最终还是恢复了职业性的镇定。
他深吸一口气,朝着李世民拱了拱手,语气虽然依旧客气,却多了一丝掩饰不住的郑重。
“这位客官,可否将彩票给小老儿核对一番?”
李世民没有说话,只是将彩票递了过去。
掌柜的接过彩票,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,翻来覆去,仔仔细细地核验了数遍,甚至还取出一方小小的印章,在彩票的某个角落里沾了点水,仔细辨认着那隐藏的暗记。
片刻之后,他抬起头,脸上露出几分笑容。
“恭喜……恭喜这位客官。”
“经核验无误,您中的,确实是咱们福彩的贰等大奖,奖金伍佰两!”
他转身朝着后堂,用尽全身力气喊道:
“去!取库银伍佰两的银票一张!”
银票?
李世民和长孙无忌的眼中,同时闪过一丝异色。
长田县这等边陲小县,竟然已经通行银票了?
要知道,银票这种东西,只有在京城那样的大地方,才有少量的流通,而且还都是仅限于一些大商号内部之间流通。
谁曾想,这儿居然也能用了!
很快,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中年人,捧着一个木匣,步履匆匆地从后堂走了出来。
那掌柜的接过木匣,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。
里面没有白花花的银子,只有一张淡黄色的纸张,上面用精细的笔墨,书写着“大唐长田县信合钱庄”,以及“凭票即兑,纹银伍佰两整”的字样,底下还盖着几个鲜红的印鉴。
“客官,这是我们长田县信合钱庄的银票,您持此票,可在县内任何一家挂着信合牌子的钱庄,兑换足额的现银。”
掌柜的将银票递给李世民,解释道。
“当然,您用这张票,也能在咱们长田县九成以上的商铺里,直接当银子使唤,方便得很。”
李世民伸出手,接过了那张轻飘飘,却又重如泰山的银票。
指尖传来的,是桑皮纸特有的坚韧触感,而且制作也十分精良,看起来十分考究。
“多谢。”
李世民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,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,他将银票小心地收入袖中,然后抱起依旧有些懵懂的晋阳公主。
“我们走。”
长孙无忌与尉迟恭连忙跟上。
他们一行人,在无数道羡慕、嫉妒、贪婪的目光注视下,缓缓走出了那间依旧喧嚣沸腾的福彩店。
身后,是更加疯狂的购买浪潮。
“连外乡人都能中伍佰两!我们长田人没道理会输!”
“掌柜的,这一叠给我包圆了!剩下的我全要了!”
……
长街之上,人流如织,两侧商铺的叫卖声与方才福彩店内的喧嚣,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。
方才那股几近疯狂的燥热,被街面上清凉的微风一吹,众人的头脑都清醒了不少。
李世民一行人默不作声地走着,谁也没有先开口。
虽然刚才中了伍佰两,对于寻常百姓而言,是一生都难以企及的财富。
对于他这个大唐天子而言,不过九牛一毛。
这时候,还是长孙无忌率先打破了沉默。
他侧过身,压低了声音,脸上带着几分深思。
“陛下,这许元的手段,当真是别出心裁。”
他的语气里,竟听不出一丝贬低,反而带着一种复杂的赞叹。
“此法看似聚赌,却又与寻常的赌坊截然不同。”
“花上几文钱,买个念想,输了,不过一顿饭食的开销,不至于伤筋动骨,更不会让人倾家荡产。”
“若是侥幸中了,便是一笔横财,足以改变境遇。”
“这一来一回,既给了底层百姓一个改变命运的希望,又将这赌之一事的危害,降到了最低。”
长孙无忌捋了捋颔下长须,眼中精光一闪。
“更何况,他还说,这彩票所得的利润,会尽数投入那‘长田县慈善基金总会’。”
“若真如此,此举,倒也算得上是……取之于民,用之于民了。”
他这番话说得中肯,就连一旁的尉迟恭,这个向来不耐烦动脑子的猛将,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。
听起来,这事儿好像还真没什么毛病。
然而,李世民的脸色,却并未好看几分,还是那般深沉,似乎在思索着什么。
“辅机,你看得太浅了。”
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冰冷。
长孙无忌心中一凛,躬身道:
“臣愚钝,请陛下示下。”
李世民冷哼一声。
“你说说,哪有不偷腥的猫?哪有不贪财的官?”
“依我看,这也不过是那许元巧立名目,聚敛钱财的手段罢了。”
“慈善基金总会?”
他的嘴角,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。
“这名目是那许元立的,这总会是那许元设的,收上来的钱,也是由他一手掌控。”
“钱怎么用,用在何处,用多少,还不是他许元一人说了算?”
“谁来监管?谁能监管?”
“到头来,这所谓的慈善大业,不过是他中饱私囊,聚拢人心的遮羞布而已!”
一字一句,如重锤敲心。
长孙无忌的额角,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。
他方才只看到了此法的巧妙,却忽略了这背后最根本,也是最致命的一点——绝对的权力。